眼瞅着年节一日日的近了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辛辣刺鼻的烟火气。
对于宁国人而言,年节这一天是一年中最喜庆祥和的日子。富家豪门自然是要大操大办,穷苦人家也要往自家孩子腰里塞一个小小的红包,然后说一声:大吉大利,岁岁平安。
因为今年部分地方出现了旱灾,宁王元齐又特意下旨,敕令各郡县府衙在街头派发赈济,希望自己的这番仁政举措能够上感天心,给国家带来新的气象。
整个宁国都在忙碌过年的事,唯独公子彻府上依旧是一片恬淡安逸。自从元彻下了闭门谢客的钧令,除了有急事需要外出的,其他人都拘在府中。柳轻衣为防止众人无事生非,每日将活计安排的十分紧凑。但眼看年节将至,府上一点喜气也无,众人的情绪都不免恹恹的。
元彻裹着墨狐裘,躺在绵软的摇椅上,一面掰着手指头数着余下的禁足时日,一面不动声色,单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一旁的仆人王臣。这位新到身边的仆人盯自己盯得很紧,几乎寸步不离,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另有所图似的。
这个蠢货!他忍不住在心中冷笑。柳轻衣,你精明如此,怎么会派这样一个蠢笨的人来监视我?他边想,边小心地掩饰好内心的鄙夷,脸上装出人畜无害的和善表情,对着王臣招手。
“阿臣,我渴了……”
“公子稍等,小人马上去烧茶……”
元彻留意了一下风向,特意选了一处上风处。
“你去把茶具取来,就在这里烧吧……”
“是……”
“你取错了,不是这套紫砂的,是另一套青瓷的……”
……
看着对方累的气喘吁吁,汗流浃背,元彻莫名感到一阵畅快。若非留着此人另有用处,他定要使唤得这厮后悔来到自己身边潜伏。他目中的寒光一闪而逝。
悠闲地将茶盏摆好,亲自注入滚滚的茶汤。热茶入喉,便觉腑内一片舒泰盈润,说不出的畅快。
王臣见他自饮自斟,一副陶醉的模样,心中嫉恨万分,却又无可奈何。只好斜倚在一旁的栏杆上,撑着一对死鱼似的眼睛盯着元彻的后背看。
对比起自己在魏公子李宣身边当差时一呼百应的情形,王臣心中暗恨不已。
罢了,如今且叫你这个废物使唤着,等大功告成,老子定要让你百倍千倍的奉还!他在心中恶狠狠的想。
思来想去,念头又不由自主地跑到柳轻衣的身上。心想若非那小贱人阻止,此刻躺在摇椅上安逸自在的人便是自己了。念及此处,再联想起柳轻衣几次三番的斥责,他心中不禁怨念横生。
也许是方才被元彻使唤的累了,此时闲得无聊,加上日头一晒,他只觉倦意袭来,一时昏昏欲睡。
元彻见他终于昏睡过去,这才站起身来。但见他取下掩住口鼻的棉布,望着仅余半瓶的十香迷魂散,一脸心疼之状。若非怕王臣发现他和卫清的秘密联系,他也不会行此下策。此时得了解脱,不由得快步疾行,径直往书房方向行去。
卫清的办事能力令他十分惊叹,不足半月的时间,居然已经组建起了一支身手不凡的七八人小队。这是一支能够使他完全依赖的力量。
卫清已在书房中等候,一见到他,立即躬身行礼,“果然如公子所料,这王臣的身份名帖是假的。他原是魏商李子山的门客,常常代李子山出面与魏国官场各方联络,两月前不知何故,离开魏国来到了我国,拜入了您的府上。”
“又是魏国……”元彻忍不住皱起眉头。
就在元彻离去不久,便见一条人影从不远处的假山后现身出来,快步来到王臣身旁。方一靠近,来人便凭借灵敏无比的鼻子,嗅到了空气中那股清淡幽微的气味。此气味一入鼻中,仍使人感到神思迟钝,四肢疲倦。
回想起那夜被迷昏时嗅到的气味,来人不禁皱起眉头,“公子彻,果然是你!”
来的不是别人,正是暗阁监察副使陈镜。
陈镜证实了心中的疑问,便不再多作停留。纵起身形,整个人似轻烟般掠飞出去,翻过高墙,已消失得无影无踪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等王臣再睁开眼时,忽然发现主人已不知去向。这一惊非小,他连忙起身张望四下。正要去寻找时,恰巧遇见元彻缓步行来。
元彻冲他扬了扬手中的书简,笑道:“适才见你累得睡了,便没忍心打扰你。”
王臣报以赧然一笑,用手拍拍额头,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头昏脑涨,双额隐隐发痛,难受至极。再看元彻,已坐在那里专心致志的读起书来。
这个废物公子居然也喜欢读书?他有些好奇,借着斟茶的由头,轻轻往书里觑了一眼。愕然发现里面居然夹杂着几幅画面精致、惟妙惟肖的男女插图,上面的人物赤身裸体,颠鸾倒凤,直叫人看得血脉贲张,欲罢不能。
元彻听闻耳畔呼吸声渐渐急促,便抬起头来,正巧看见王臣赤红灼热的目光,因此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饱含深意的轻笑,“这书怎么样?”
王臣见被他撞见了自己的行为,脸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尴尬,好在男人对此事天生就有一种默契,很快便与元彻达成了一致。
“此书所授法门,上通天地,下合阴阳,精彩绝伦,果然是好书!”这一通马匹拍得震天响,若非知道内情,还以为此书是什么修道成仙的仙家秘籍呢。
元彻合上书,朝一侧努了努嘴。王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只见一妙龄女子缓缓走来。那女子好似从画中走出,蛾眉如画,目光似水,身姿婀娜曼妙。行走时如扶风细柳,妖娆妩媚。正是管家柳轻衣!
元彻的睫毛微微一颤,目光游移,极快速的掠过王臣的脸上,将其眼中升起的那一丝火热躁动的欲望纳入眼中,因而嘴角的笑意变得更浓了。
柳轻衣来到近前,双手叠在腰际,对元彻福了一福,目光似嗔似怨。
“公子,您前番遭逢大难,劫后余生,本该办场喜宴,除除晦气。不想您又因犯错禁足在府,这事便耽搁了。眼下年节将近,一应布置也该张罗起来,叫大家好好热闹一番,否则外间还以为咱们府上失势了呢!”
元彻没有回答,目光紧盯着柳轻衣嫩白细滑的纤纤玉手,垂涎欲滴,毛手毛脚地伸手去捉,不想却捉了个空。这时才抬起头,涎着脸道:“如今风头已过,是该叫府上的人出去放放风了。一应年节所需之物,你只管带人去采办便是。但只一样,切记不要招摇。”
难得见他也有谨慎安分的时候,柳轻衣只道是上次的遭遇吓住了他,因此不由得会心一笑,悠然道:“公子只管安坐家中,其他的事交由我来做就好,绝不会有事的。”
元彻眼神微眯,笑着点头。
柳轻衣领了命令,满意的离开了。
望着她远去的身影,两个男人注视良久,却是各有心思。
“如此佳人,公子难道半点也不动心?”王臣故意问。
元彻从自己的沉思中醒来,将眉尖一挑,佯装遗憾道:“方才你也看到了,她连手都不让本公子碰……本公子虽然动心,也是无可奈何……”
连个下人都摆不定,王臣还从未见过有哪个权贵会像他这样无用。虽然心中对元彻很是不屑,可脸上却仍装出讨好的模样,“公子果真想要收服她,小人愿意使出三寸不烂之舌,说服她同意。”
至此一句话,元彻立时敏锐的捕捉到这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似铁板一块。
这倒有些意思了!他见识过柳轻衣的厉害,至今为止,都是她说服别人,还从未见有人能说服她。不过,此人既然敢在自己面前夸下这般海口,便有一定的把握,只是却不知他要如何去做。
元彻故意露出一脸的色相,慨然许诺道:“你若能成功,本公子重重有赏!”
王臣听了此话,不由得嘿嘿坏笑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