昏昏沉沉间，姜柠笙似乎在梦中听到了顾茗在她耳边轻轻说话。
她听不清顾茗说了什么，只知道顾茗的语气很温柔，像以前旧电影里的旁白，尾调缠绵，略带一些气音，直接飘进了她的梦里。
姜柠笙的确是做了个美梦，虽然短暂，但那也是蜜糖味的。
噢不，这梦是海风味的。
是来自顾茗身上，清新又优雅的味道。
姜柠笙舍不得睁眼，舍不得打断顾茗给予她的片刻温柔。
但顾茗似乎已经察觉到她醒了。
“醒了就把水喝了。”顾茗递给她一杯水。
姜柠笙缓缓地睁开了眼，她的神志还不是特别清醒，乌黑湿润的眼眸便在此刻显得更加朦胧不清。
她低头去看顾茗递过来的水杯，发现这杯子莫名的眼熟。
她想起来了，这杯子是自己以前受邀去一个陶艺大师家中时，心血来潮让大师教她做的一个陶瓷水杯。
只不过即使是顶级大师在旁指导，手拙的姜柠笙还是把杯子给捏得歪歪斜斜的，后来她嫌难看，便随手丢给了顾茗。
她本以为平日里养尊处优的顾茗会不把这个丑水杯当一回事，可没想到，顾茗收到杯子时，表现得还挺开心。
他说：“柠柠，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。”
姜柠笙那时候没把顾茗的话放在心上，但顾茗竟然真的把这个丑杯子用了整整三年。
直到他们离婚时，顾茗把所有姜柠笙的东西都寄还给了她，包括这个水杯。
姜柠笙摸着水杯的粗糙表面，一滴豆大的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进了杯子里，让原本平静的水面起了一层涟漪。
顾茗平静地看着她的眼泪，淡淡地说：“既然你醒了，那我就先走了，锅里有白粥，你待会吃一点。”
“别走…”姜柠笙扯住了顾茗的衣角，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一般，“外面…外面在打雷，我…我有点怕，你可不可以…暂时不要走…”
姜柠笙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对着顾茗乞求，她的手上没有一点力气，就连眼皮都是使尽了全力才勉强支撑住的。
以前每次做错事惹怒顾茗时，她也总会用这种半哀求半撒娇的语气来向顾茗示好，而每一次，顾茗都会原谅她。
但这次，姜柠笙并不是通过假意哀求来换取顾茗的同情，她是真的怕。
自从那次车祸后，姜柠笙不仅不敢再开车，有时候碰到这样极端的雷雨天气她也会害怕得浑身发抖，仿佛雷雨天触发了她内心深处最疼痛的记忆。
顾茗看了一眼窗外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：“我就待到雨停。”
姜柠笙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，希望这场雨永远不要停。
“谢谢你…”
顾茗没有应她，只是转身去厨房盛粥，看着他宽厚的背影，姜柠笙的眼眶又湿润了。
她很想放声大哭，很想哀求顾茗不要再离开自己，但她到底不敢，因为她怕顾茗会嫌她烦，怕他会看见自己的眼泪后直接掉头就走，怕自己的自尊在他面前会变得一文不值。
也不知道顾茗从哪里翻出了一个小勺子，此刻他正在用它舀着碗里的粥，吹凉后就送到姜柠笙的嘴边。
姜柠笙枕在床头的靠垫上乖巧地张着嘴，她大概做梦也想不到顾茗会在自己生病时来她家照顾她，甚至此时此刻还亲自把粥喂到她的嘴里。
姜柠笙忍不住嘴角上扬，连寡淡的白粥都觉得甜蜜可口。
正巧这时窗外一道惊雷响起，被吓到的姜柠笙下意识地扑到了顾茗怀里，浑身上下止也止不住地颤抖。
混乱的记忆涌入脑海，姜柠笙想起了那一晚的车祸，她记得那一夜的风雨也像今天这般大。
那一晚，在电闪雷鸣之间，姜柠笙什么也听不见，她只看到一道白色闪光劈在半空中，紧接着，自己整个人就在一个狭小空间里天旋地转，再醒来时，她浑身上下只剩下了难耐的疼痛和丑陋的伤疤。
那一夜的车祸，给姜柠笙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上的创伤，就连心理也留下了巨大的阴影。
她很感激此刻的顾茗没有冷漠地推开自己，相反，顾茗也下意识地揽住了姜柠笙的腰，并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。
“柠柠，我在这，别怕。”
顾茗哄她的时候，喜欢叫她的小名。
每次一听到这个专属于自己的称呼，姜柠笙的心就会酥软，然后身子也跟着软烂一片。
也许是顾茗下意识的反应给了姜柠笙勇气，她从顾茗的怀里抬起头，几乎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，用力地吻住了顾茗的嘴唇。
姜柠笙的眼泪划过脸颊，埋没在苍白的嘴唇里，到最后，姜柠笙甚至分不清，她是在向顾茗表达爱意，还是只是单纯地想要向他分享自己的痛苦。
大概是姜柠笙的吻太过突然，顾茗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，等他反应过来后，他猛地推开了姜柠笙，然后把姜柠笙逼到了床角。
姜柠笙的头撞到了墙上，她登时感到头晕眼花，胃里也一阵抽搐，险些就把刚刚喝下去的白粥给尽数吐了出来。
顾茗狠狠地抓起了姜柠笙的一只手臂，恶狠狠地说：“姜柠笙，我们已经离婚了，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“我没什么意思。”姜柠笙红着眼眶，自嘲似的抹了一把嘴唇，“你就当我是在勾引我的前夫好了。”
“姜柠笙，麻烦你自重，别让我看不起你。”顾茗甩开了她的手，转身就要走。
回过神来的姜柠笙也自觉刚刚逾了矩，眼见顾茗要走，她又慌忙地从后面抱住了他：“别走，顾茗，别走…我错了…”
姜柠笙赤红着眼睛，她知道这么做会让顾茗更加看不起自己，但有时候，人的感性往往会压住理性，做出许多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情来。
但是，如果能留住顾茗，即使只是短暂的一瞬间，那让姜柠笙在这一刻舍弃自尊，她也愿意。
“姜柠笙，够了。”顾茗一字一顿地说，“我要回去了，简南月她还在等我回家。”
姜柠笙抱着顾茗的那双手忽然僵住了。
顾茗说，他要回家。
他要回的家，是有简南月的那个家。